叶海燕的求助信
1975年,我出生在武汉市的一个效区,家里世代务农。因为生在乡村,教育落后,资源匮乏。我小时候并没有多少阅读的机会。即使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也只是接触到一本残缺的《红楼梦》。同村有一个大学生,他的气质影响了我。我认为他跟我认识的农村人不一样,特别愿意跟他接近。而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是一个文采斐然的女性。我写一些稚嫩的文章,给他看,并告诉他我的作家梦。那个武大的学生放暑假带回家的四本世界名著,借给我看,影响了我的文学路。我记得那四本书是《浮士德》、《红与黑》、《简爱》还有《巴黎圣母院》。当年只有15岁的我,并看不懂书中的内容。可是,不同的文字书写方式,在我内心有了初步的印象。初中毕业后,我便缀学了。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供我读书。像许多文艺青年一样,我读席幕蓉,林语堂,还有鲁迅,钱钟书。就是随便翻的几本书,完成了我全部的文学启蒙。
初中毕业后,我在农村打零工。18岁,乡村的代课老师生产,没有时间上课。我成为了一名代课教师。并在这个时候,参与了湖北广播电视大学的汉语文学研修班。学习了初浅的世界历史,中国通史,汉语文学,逻辑学。可是,2年后,又因为经济拮据不能坚持。我就决定先去赚钱,再来实现自己的文学梦。1997年我到南方,成为一个打工妹,曾经在小的卡拉厅做陪唱歌手。并于98年结婚,99年离婚,生有一女,就成为南漂的一个单亲母亲。
2000年,有了网络。我学会了五笔输入法。一有钱就去网吧,在天涯论坛开始了自由写作。只是记录自己的生活,写一些散文随笔。我装模作样的去当一个写手,网络作家。但写了十年,文字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收入。可是支撑我在网络上一直坚持下来的,却是我那执著的文学梦和野生的书写能力。
当有人问我,如何定义自己的时候,我认为,我最想成为的还是一个作家,而人们所给予我的女权主义者或者社会活动家的那些标签,那都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赋。我天生就是一个性别意识特别强的人,特别在意公平与正义与自由的生命价值。这不需要任何人的鼓动,她一直就存在。
在天涯写作的时候,我最关注的就是女性话题。后来因为一次机遇,接触到几个卡拉OK的姐妹。她们看到我用文字来表达自己对小姐的同情,并站在小姐的立场说话,特别感动。她说没有人替她们说话。我相信是有的,只是比较少。这个时候,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认识到,这是一个特别需要被接纳,是一个特别需要被关注,被呵护的群体。社会对于她们的歧视是不公正的。于是接下来,我便开始了以我的方式进行的反对对性工作者的歧视的一系列活动。
其中包括建立一个为性工作者开通的热线电话,还有一个网站,最初叫中国民间女权网,最后更名为红尘网。也建立了红尘论坛,并且吸引了一些性工作者姐妹的加入。
我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关于社会,哲学,还有社会性别的知识,要到大学,才能机会涉猎,可是互联网成就了我。我在几年里不间断地与网友争吵,交流的过程中,痛苦地看清了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存在。看清了社会结构的横向与纵向,在最底层的犄角旮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理解了像我这样的农村女孩的处境。看到了社会发展过程中,我们所承受的不公,包括户籍制度,还有基础建设,教育医疗资源的落后,还有农民的收入问题。我在一个个真相面前,痛苦流涕。以前痛苦的时候,只知道哭泣,却不知道原因。我终于知道自己哭泣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时候,我就更加理解性工作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是制度的牺牲品。错的,决不是她们!她们不应该承受这样的歧视,还有暴力伤害。
2006年,在我论坛上活跃的一个女孩子,也是一个网络性工作者被杀害了。她的死坚定了我从事反对对性工作者的歧视与暴力伤害的决心。我就像一个孤独的逆行者,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仅凭着自己的热情,用文字,还有视频的方式,每天坚持劝导人们,理解,尊重,不要伤害性工作者。可是,我换来的不是理解与支持,而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性工作者是无辜的,她们也有家人,她们也是生活所迫。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人们却都不支持我。我每天在骂战中,精疲力尽。我只知道自己是对的,却没有办法去说服网友们接纳我的观点。
这个时候,我又遇到了人生中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在我与网友的激烈斗争中,人民大学的潘绥铭教授联系到我了。他邀请我参与第一届世界性学会议。在这次会议中,我认识了香港与台湾的性工作者机构的负责人,我找到了自己行动的支撑,原来我不是孤独的,我有同行者。在这之后,我开始用学术的眼光与看性与性工作者在社会中的存在。我开始从性权了解到人权,还有社会性别理论。
2008年,我正式成立自己的民间机构,叫做民间女权工作室。从事性工作者群体的艾滋病防治还有反歧视的倡导工作。在这期间,我有很多次出国学习与交流的机会。对于社会工作还有民间组织的价值的理解与认识越来越深刻。我开始有了一定的使命感。开始思考如何通过行动去改变我这个群体,我这个阶层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