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第一次到北京,出了火车站,不知道东西南北,夜幕下,找了多家地下室旅馆,都是客满,我们4个小伙子依然回到北京站前,背靠一棵大树,美美地睡到天亮,没有被人驱赶,也没有遭遇抢劫,记忆中那时候的北京,还是很温暖。
当我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到北京时,北京街头跑得最欢的还是“面的”,那时候北京没有雾霾,空气中闻不到焦油味,蓝天白云还是常态,那时北京还远离城市的繁华,入夜之后甚至找不到娱乐消遣的去处,除了权力和神秘,那时北京对外地人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那时北京房地产市场还是一片空白,无论是外销楼盘还是商品房很少有人问津,高品质的写字楼更是寥寥无几,市民和官员靠排队分房,服务业除了一些涉外酒店,更多的是机关单位开办的招待所,还有按时开门关门的餐馆和热闹噪杂的农贸集市。
一晃二十多年之后,房地产早己成为北京的支柱产业,北京到处拆得面目全非,高档写字楼住宅楼遍地开花,北京的道路越修越多越修越宽,北京的拥堵越来越严重,空气污染汽车尾气尘土污染连同人心的污染,让这个城市弥漫在深重的雾霾之中,飙升的房价,足以让那些打拼者绝望!如果单纯从宜居的角度来说,北京不再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城市。
外地人遭遇到的不公和歧视越来越明显,虽然北京的书记市长都不是北京人,但北京对外地人越来越不友好,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外地人每年要领一张暂住证,即使在北京有房有车有家,也只能尴尬地暂住着,享受不到市民所享受的任何好处。后来暂住证被门坎更高的居住证所取代,附加了很多条件的居住证,仍然不能等同于本市市民,拿居住证的外地人依然还是北京的看客或过客,你的子女依然不能在北京上高中参加高考。
十年前曾经关注过住不起群租房住不起地下室,而长期蜗居在污水横流的地下井底的打工者。在北京丽都附近有十多处地下井洞,蜗居了不少北漂,不足6平米的井下堆置着各类生活用品,吃剩的馒头、用过的被褥、衣服、蜡烛、球鞋、雨伞等等。
蜗居在井下的男女老少,年龄最大的70多岁,最小的只有4岁,靠捡垃圾为生的老太太全友芝66岁,在井底下“蜗居”了近20年。20年是个什么概念?一个人长期生活在幽暗污浊的井下,这样的场景与长安大街的光鲜时尚形成了多么大的反差!
53岁的王秀清来自河北滦平,年轻时与怀柔长哨营乡遥岭村的妻子彭女士认识,共养育有三个儿女,都在怀柔读中学。由于当年未领结婚证,又加上超生,三个孩子成“黑户”了,为了躲避村里罚款,王秀清离开怀柔,来到丽都广场附近给人洗车,为省去每月几百元的房租钱,加入了井底蜗居行列。
每天凌晨3点,王秀清从井下爬出来,拿着抹布和水桶,来到路边给早上交接班的出租车洗车,每天能洗10辆车,每天能挣百元,每月挣2000多元,要供养孩子上学又要帮他们上户口,这点钱远远不够。
王秀清曾向出租车司机、环卫工人借了7万元,并备有专门的账本记账,一有闲钱就还给别人,有了他们的帮助,终于把结婚证和孩子的户口给补办了,多年沉积的负担减轻了许多。
环卫工小李自己经济状况也不好,却借钱给王秀清3万元,王秀清跟其他流浪汉不一样,为了供养三个儿女上学,每天起早贪黑靠双手劳动赚钱,每天早上干完活,花5元为自己准备早餐,午餐去吃工地卖剩的盒饭,晚上吃2元钱的烧饼。到了晚上,就回到井底,用蜡烛点亮小小的空间,看着自己不能伸直的右胳膊和已磨破皮、长满冻疮的双手,王秀清感叹自己干洗车这行做不了多长时间。
王秀清也有一个难以启齿的中国梦!希望靠自已的勤劳,靠自已的节俭,靠蜗居井下,供养几个孩子上学读书,让孩子有个没有遗憾的人生。后来蜗居的井盖被政府发现后完全封死了,路边洗车的活也不让干了,我不知道王秀清后来去了哪里?
电影《柏林的女人》中有一句的精彩对白:“到时候,我们都不再是人,而是人口,就是能带来经济增长的那种,而且是计划经济下的人口……”任何一个城市,一定有低收入人群的聚居区。这些聚居区并不等同于脏乱差、不安全。居住在此的人,应该有着平等的权利,城市也应该匹配相应的公共服务,提供宜居安全的生活环境。可是即使在中国最鲜亮的城市,也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