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选举结果尘埃落定,被称为“阿根廷川普”的米雷伊以一个几乎没有执政经验的新人姿态走上前台。
这几年,不少民主国家都有被称为“小川普”的素人型候选人或成功登顶,或以黑马之姿夺得许多选票。
这种现象被视为民粹主义抬头或保守主义回潮,令许多政治分析家忧心忡忡。但在各国的“小川普”中,也有一些后来取得了亮眼成就。其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是曾为喜剧演员,主演过《人民公仆》一剧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他和曾被称为英国川普的鲍里斯·强森在俄乌战争期间的合作令人印象深刻,那句“我需要的是弹药而不是顺风车”大约会永铭乌克兰史册。
为什么各国的“小川普”纷纷涌现?为什么选民开始倾向于选择政治素人,选择用各种极端口号、保守观念吸引眼球的候选人?为什么传统意义上的优秀政治家,成熟老道形象正面的候选人,在选民这里“失宠”了?
这一现象令许多分析者大惑不解。
但结合近年的国际形势、政治经济形势,选民口味变化背后的心理动因其实很清晰。
选民们在寻找能保护自己的人。
在和平时期,民主国家的选民们会把选票投给能让自己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候选人,因为在这种时候他们关注的是发展,是个人的发展,是社会的发展,是经济增长。
在不那么和平的时期呢?
当战争的阴霾笼罩全球,当以劳工阶层为主要目标的经济危机出现,当二战后的和平秩序受到挑战,当Covid-19的大流行刚刚证明了现代医学对人们的保护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选民们的安全焦虑被激活了,和发展比起来,他们开始更关注生存。
川普是一个名人,一个电视明星,他的形象和传统政治人物大相径庭。不论在当选前还是在当选后,他总是“失言”。对他的评价是两极的,在讨厌他的人眼中,他十恶不赦,在喜欢他的人眼中,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英雄。他的“推特治国”改变了人们接受政治新闻的传统方式,如果不是他带起了政治人物实时在线与公众沟通的风潮,泽连斯基在俄乌战争最初几天的“抗战直播”恐怕都没那么容易争得足够关注。
在驾驭国家机器,操纵官僚系统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这一方面,川普和与他相似的政治素人,能力明显远逊于从政经验丰富的竞争对手。保持良好的个人形象,遵循既有的国际政治游戏规则,也不是他们这类人的强项。
从内政能力和外交能力上看,他和各国的“小川普”并不具备多明显的优势。
为什么在民情各异的各个民主国家,都有大批选民支持这种和传统政治人物形象差异巨大的素人?
选民在寻找能保护自己的人。
他们对传统政治人物保护自己的能力感到绝望。
当一个传统政治人物摆出在内政方面“和稀泥”的姿态,展示调和各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的能力时,许多选民感到绝望。因为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会受惠于这种能力的利益集团之一。
当一个传统政治人物以从不失言,面面俱到的形象争取支持时,许多选民会担忧他面对国家的敌人,面对外部的威胁,也会“面面俱到”,为了避免战斗,宁可牺牲本国的利益乞求和平。
人都是自私的。
如果要你杀死自己的孩子,换取别人家十个孩子活命,你肯不肯?
如果要你杀死自己,换取别国一百个平民活命,你肯不肯?
谁会肯呢?虽然在受益的“别人”看来这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虽然在受益的“别人”看来这件事太值得做太应该做,你舍不得动手那我可以来帮你动手。
选民们对传统政治人物在这种情景下的反应,是不抱期待的。他们认为,传统政治人物会劝自己把自己的孩子打个半死,好救活对方的五个孩子,这样“双方都更满意”。
可是选民们并不想为了别人把自己无辜的孩子打个半死。
如果一定要把自家无辜的孩子打个半死才符合政客们提出的道德准则,他们宁可做一个不那么道德的人,宁可选一个在道德形象上有瑕疵的候选人,宁可选一个和自己一样自私的“真人”,而不想要一个自己嘴上可以同意支持,实际却并不想接受其绑架的道德家。
选民们在抛弃传统政治家。
但和抛弃传统政治人物相比,更重要的是他们想要抛弃传统政治规则中那些要求他们接受调和,放弃自私的部分。
他们想要能为自己战斗的候选人,想要不会劝自己把无辜孩子打个半死的候选人,想要从道德绑架者那里夺回自私的权利,想看到在这个正变得越来越混乱的世界上,能坚定站在自己一边,能理直气壮地坚持对本国国民的“偏爱”、“溺爱”,拒绝妥协于友方压力,拒绝对敌人绥靖的政治家。
人有没有自私的权利?
有。
一个国家有没有把自己的利益看得高于别国利益的权利?一个家庭有没有把自己的孩子看得高于别家孩子的权利?
有。
政治正确一旦走向对自私本能的否定,必定会激起反弹。
各国“小川普”的纷纷涌现,体现的实际上是旧时代政治伦理因应新时代选民心理作出调整的要求。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但你不能光对你的敌人妥协,忘了对你的选民妥协。
当整个自由世界的选民都在因流氓国家联盟不择手段的伤害输出感到焦虑时,当哈马斯的火箭弹还在上空飞舞,当乌克兰平民的生命还在受俄罗斯侵略军威胁,朝鲜的各种试射还在让日本民众一遍遍接到警报,当生存比发展更值得关注时。
选民想要的是你守护他们自私的权利。
不惜为他们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