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中,正直善良的人也变得自私、残忍。
几乎家家都分家。分家不是分家产,而是分开吃饭。弟兄分家,父子分家,两口子也分家。谁弄来吃物谁吃,只顾自己,不顾家人。八怪女人和八怪分家后,带着五岁的女儿。每当从食堂打来饭,八怪总哀求女人给他倒半碗,女人从不给他。那天,每人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 菜团子。八怪几口就把自己那个吞下,看女儿手中还有半个,夺过来就吃。女人骂他,女儿骂他,还没骂完,他已全部塞入嘴里。
饥荒中,祖辈恪守的伦理秩序都不复存在。
房子越来越少,每间屋里都住十人八人。生活用品都简单,不过是一条被子,一把铺草,一只粗碗而已,人再多也不拥挤。常常是叔嫂同屋,兄妹同屋,公公媳妇同屋,光棍寡妇同屋,男女混杂,挨身而睡,再没了“男女之大防”,都不知羞耻和避讳。老庆的儿子去黑头山修水库,老庆和过门刚刚一年的儿媳妇伙盖一条仅有的被子,没人说三道四。
长时间的饥饿,饿掉了几千年教化对人的影响,饿掉了人的人性,只剩下动物性,只剩下动物性的一半——食欲,想的只是吃,吃是为了活。吃是自己吃,活是自己活。吃是一切,活是惟一目的。动物性的另一半——色欲,已被饿得衰竭。夫妻不再共枕,更绝无伤风败俗的丑事发生。那年头,没一个女人怀孕,更没人嫁闺女,娶媳妇。
---"古典的原野" 周同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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