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博多的JR上,你要乘坐11:52自别府站发出的那趟高速列车。
由于车站分类很细,你会为没有上错车而开心,随后你会惊奇,因为你看到你在一辆复古列车上。
车内虽然破旧,但地板却是柚木的。里面黑黑的缝隙虽然已无法擦净,但窗子的玻璃是干净的,车内设备也完善,尽管年代久远,却没有味道,也没有人在列车里走来走去,所有人安安静静半躺在座位里。
车一出发,你的寒意也跟着出发,因为这辆老旧的列车启动后立刻用疯狂的最高速在疯狂的边缘疯狂猛进……猛进间,每当有转弯,你的身体也跟着摇晃。
铁轨弯道很多,你觉得随时都有左翻右翻的可能…一会往右,一会往左,很快,你也分不清方向,忧虑变成了半昏迷,像你看了半生也没看懂的国家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在列车里走来走去所有人安安静静半躺在座位里的原因,大家一起坐着,看着这辆又老又破的列车,以极速驶向终点。
你在头晕目眩中,会路过一个叫“天津”的地方。那不是你的幻觉,那是大分县的乡村无人车站,那里有一株摇摇欲坠的花,每40年开一次的龙舌兰,去年它开过一次。
随后你看到两边的居民楼建在斜坡上,小小的一户建前高后低,像分行的世界。
你看到石川县发生了7级地震,你想到甘肃青海的7级地震,就这样死去似乎有点遗憾,但也不大,人的命运有时候竟然因为会环境而定格,也有些人生下来终生在做的竟然是一件事:改变命运。
在半昏迷半试图清醒的时候,你到达中津城。
此地来历似乎与丰臣秀吉有关,你会看到1968年重建的城堡,那就是九州最古老的近代城堡,日本的三大水城之一。
在疯狂列车上,其实你什么也看不见,你只能拿着手机进行地图辨认。
窗外依然提供斜斜的小楼,你孤零零地穿过孤零零的筑上町,大片的农田以绿色或收割后的黄色面貌出现,它们极速倒退,在两座黛青色远山的注视下,你又开始头晕目眩。
在如痴如醉中,一座寺庙忽然出现在你的右边,当然你已经失去了了解的心。就这样仓促间你到达小仓,那代表旅途过半,
小仓在此提供一分钟的平静,仿佛那辆疯狂列车需要片刻的喘息。你以为它会改变疯狂行为,给一点出口,不是的。
你迎来更大的倒行。
列车在此调换车头后,车尾变为车头,你的座位也要跟着调头……换头后你看着地图,你仍然走在应该走的道路上。
随后你在半昏迷状态下拖着你半昏迷的躯体下车,融入博多车站的滚滚红尘。
那是拉面的故乡,你当然要吃一兰,因为这是一兰的诞生本店。你发现几乎一栋高楼都被拉面店占领,然而你很久不排队,上一次排队还是做核酸。
外面几个店员在维持排队秩序,你并不知道哪里需要维持秩序,既没人插队也无人不耐烦。
你看到某个店员,穿得跟圣诞夜的麦当劳叔叔似的,穿着红通通的羽绒服戴着红通通的小红帽,这身装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支带橡皮头的红色铅笔。
他说着标准的日本普通话,用他那戴着口罩的小嘴巴拉巴拉地让你紧紧跟上队伍,他必须让你人盯人,前后不超过三十公分,跟那什么似的。每当出现三十公分以上的空隙,他就会过来反复说他那标准日语,让你往前一点。
反复几次你不想理会,但他依然反复坚持让你跟的紧一些。这只是为了严谨体现他自己工作的严谨。这种严谨是病态的,是让行人看起来队伍像一个整齐的长方形。
队伍里前后全是韩国人,叽里哇啦叽里哇啦…当然也不能要求他们声音小点,毕竟,连韩国人都犯傻排队一小时吃一碗破面的事已经够无聊了,怎么能不让人说话呢。
天下起小雨,店员当然为你准备了雨伞,同样是红色的,你拒绝了。一阵风吹过来,树叶遍地跑,你终于排到了。
买完餐卷,你以为要开吃了,又过来一个小黑帽,他再次告诉你,请继续稍等。
几分钟后你坐在位置上,面很快端了上来,你甚至只来得及喝了一口水,随后在五分钟内你要吃完,否则面就散了软了不好吃了。
面是略高于温的。
你吃过太多拉面,并没有什么大不同,你也没心思找不同,你只知道这碗排队一小时换来的温拉面没能驱走寒风小雨里苦等的一小时。
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是温,快点吃完快点走,就跟那辆疯狂的老旧列车一样,一切都进入了模式,不知是谁打开的,但你知道你们都不是按下Off的人。
模式里没有好人与坏人,如同那个像红色铅笔的人,他让食客排成整齐的长方形,而你只是去吃一碗拉面,仅此而已。
你走在福冈清冷的夜晚里,你想起大分县那座叫天津的乡村无人车站,那里有一株摇摇欲坠的花,每40年开一次的龙舌兰,去年它开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