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象无数接受“产业链”这个词汇的人一样,将全球产业链的组合,视为现代商业“帝国”的版图扩张,如果你能理解,所谓的现代商业“帝国”,实际上是一个超越政治体制也超越国境局限的,以商业规则、商业合作为经纬,将所有参与商贸活动的人织入一张空前庞大的合作之网的存在,你就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匮乏与繁荣的模式竞择,在社会领域,是聚焦于伤害链与产业链对“链环”的争夺的。
在匮乏模式中,伤害链的链环是什么?
是人,是接受匮乏文化训导,接受了“受害义务”,承认了“加害权力”的每一个人。
是把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中的痛苦看成天经地义的人。
也是拥有趋乐避苦自然天性的人,是一有借口一有机会就会逃避痛苦寻求快乐的人。
即使是最懂得痛苦,以如椽之笔书写过无数人间疾苦的诗人杜甫,也会在颠沛流离的间隙,写下“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这样赞叹轻灵之美,瞬息之乐的句子。
所以伤害链要维持自身的稳定,是困难的,是需要长期坚持与人趋乐避苦的自然天性对抗的。
尤其是当匮乏社会的规模扩张,达到帝国的尺度,当伤害链不断延伸,身为上层链环的皇帝、官僚们希望自己的控制力能触及最远端时,维持伤害链所需的成本和代价,就日益高昂。
伤害链是靠制造痛苦、制造恐惧维持的。
或者更直观地说,它是依靠制造精神压力维持的。
想要让伤害链延伸得更远,让一根链条上同时存在的链环更多,你就得象建造覆盖距离更远的供电系统一样,在其中保持更高的电压。
为什么处于匮乏帝国伤害链中的个体,常常会自己承受、给他人制造比实际需要承受的生存压力更大的精神压力?
因为和较原始、初级的匮乏社会相比,匮乏帝国拥有更长的伤害链、更复杂的链网系统,也就需要保持更高的“网内电压”,需要对每个链环,也就是生于其中的你我,制造更大的精神压力,制造更多的痛苦和恐惧。
那么,如何制造更多的痛苦和恐惧呢?
方法是,让你的人生,缺乏选择。
让你受出身的局限、才能的局限、文化的局限,只有很少的几条人生道路可选,只有很少的几种家庭角色、社会角色可扮演。而且若扮演得“不够好”,你就会被整个社会看成失败者。
士农工商,君臣父子,隶卒倡优,姑嫂妯娌。
在匮乏帝国中,从一出生起,你的人生道路就只有很少的几条可选,且一旦没有扮演好选定的角色,你几乎没有退路,没有生路。作为伤害链中的链环,如果你没能稳稳占据你选定的环节,如果你竟然脱嵌(disembedding)了,你的结局将不止是沦为底层。你会被整个体系放逐,你会社会性死亡,并最终因丧失社会支持而生物性死亡。
但当商业帝国由人类最初的商业活动开始,在漫长的文明演化史中逐渐壮大,当产业链随着工业技术的创造、进步和普及,以全新的姿态涌现世间,它就开始向无数个体提供新的人生道路选择,新的社会角色选择,新的活路。
只要你在产业链中,成功占据了一个环节,扮演了一个角色,你就能赚到钱支持自己的基本生存。
在笼罩全球的庞大商业帝国中,只要你赚到了一份稳定的薪水,你就能买到过去在匮乏的社会系统中只能由成功组建伤害链获得的生活服务。
产业链,接住了那些从伤害链中脱嵌的链环。
事情还不止于此。
产业链为了其自身的发展壮大,还在不断的冲击伤害链的稳定性,试图从伤害链中拆解出更多链环,拼到自己体内。
因此女性,作为匮乏伤害链最底层环节的女性,成为了产业链延伸、商业帝国扩张时,被大力争取的对象。
在依靠扮演家庭角色求生存之外,商业帝国向她们提供了依靠扮演社会角色,成为打工人的新生存选项。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对奴隶和各种其他人身依附关系的解构上。
产业链,和伤害链,在对链环的要求上有着本质的不同。
成为产业链的一环,不需要你活得很痛苦,不需要你对你的上级心怀恐惧。产业链只需要你拥有创造财富的能力,和有消费的意愿和能力。
如果恐惧会压抑你的消费意愿,那么产业链会用尽手段化解它,甚至不惜让你陷入盲目的乐观,不惜鼓励你透支消费,做一个低储蓄高消费常年处于破产边缘的“及时行乐者”。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匮乏与繁荣的模式竞择,伤害链与产业链的链环争夺战,已经如此之深的影响了我们每个人的人生规划,影响了我们每个人对人生道路的选择。
而我们的选择,又如此之深的影响着整个世界的运转,和文明演化的方向。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全人类共建共有的商业帝国自萌芽以来对全球所有匮乏国家的渗透,启自千年甚至万年以前,其后无日无之。
这是一场由人类趋乐避苦天性对制造痛苦以维持稳定的匮乏文化发起的战争。
是开放对封闭,自由对束缚发起的战争。
而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的,是将自己嵌入哪种链条的抉择。
处于转型期的每个人,都具有身份上的多重性。
我们来自伤害链,我们或多或少的要将自身嵌入产业链。
但当我们选择将自己更多的嵌入产业链,脱离伤害链,当越来越多的人释放天性,逃离痛苦,伤害链就会在某一天彻底崩解,烟消云散。
于是,源源制造痛苦的匮乏帝国,将不复存在。